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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章 明月最相思(3)[1/2页]

    明月最相思(3)

    景安阳的多余的意思未再表达,唐其琛也无从知晓她的本真意图。

    但在境地两难的现在,他宁愿去相信这是母亲恻隐之心下的善意信号。唐其琛先是在电话里跟温以宁说了这件事,他的语气是有期待和渴望的,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藏不住的微喜,在这个情绪克制的男人身上,竟然就这么轻易泄露了。

    温以宁虽然有隐忧和莫名的畏惧,但抵不过他这番真情实意。她酣畅愉悦的答应,声音像是蝴蝶在阳光下微颤的双翅,轻声说:“好的呀。”

    回头跟江连雪一说这事,江连雪大感意外,“我天,你俩什么时候关系进展的这么快了?这,这都要家长了?”

    温以宁脸颊微窘,“哪里快了,你别多想好不好,这不是见家长,就一起吃个饭。”

    江连雪吃惊:“这还不叫见家长?”

    温以宁无法反驳。

    一支烟的时间,江连雪斜睨她一眼,“这点出息。”又缓声问:“你真想好了?跟着这个男人了?”

    到底是母女,虽然从小到大她与江连雪的关系不尽人意,但彼此都是世上唯一的血肉至亲。在这个赐予她血脉的女人面前,如同世间每一个小女儿,在步入某个新阶段时,羞怯疑虑,也想问问母亲,此人是不是良人。

    母女之间难得的心平静气,温以宁抿了抿唇,“一直没问过你,你觉得他好不好?”

    江连雪神色平坦,语调亦平静,“能不好吗,礼金出手就是十万,别人送钱,他送银|行卡,我是没见过这么骚的。上回来接他的那车,我认识,宾利。就我们这个小地方,都找不出一辆一样的。这么有钱,能不好吗?”

    温以宁愣了一下,连白眼都不想翻,就知道从她嘴里套不出正经话。

    江连雪换上笑脸,飞舞着眉毛喜不自胜:“吃饭能不能谈一谈嫁妆了?我心里是有数字的啊,低于可不行。房子他负责,我送你一辆代步的车呗。”

    温以宁气的拂袖而去,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好半会儿,江连雪才来敲她的房门,懒洋洋的倚在门边,拨了拨耳边的头发,嗤笑的望着她:“开他两句玩笑还生上气了。你这么宝贝这个男的,我能不去吃这个饭么,放心吧,不会给你丢脸的。什么时候啊,高铁票你报销啊。”

    饭局定在这周六。

    江连雪看着不怎么靠谱,但其实对这次见面是上了心的。

    她的头发不久前才做过,发质和色调都保持的很有型,但她还是重新去做了个发型,把之前稍显浮夸的酒红色,换成了更显稳重大气的淡栗色。她做完回来后,人没什么精神,傍晚就进房睡觉,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温以宁没少笑她,“啧,是谁说的,穿个破铜烂铁都不带怵的?”

    江连雪才做过的指甲又尖又细,手不留情的就往她脑门儿上招呼,“死丫头!”

    温以宁跟不倒翁似的,戳下去又弹回来,“还有衣柜里那两条新裙子,上回我逛街看到可是不打折的啊。”

    “呸!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江连雪昂着头,脖颈修长白皙,皮肤状态在同辈里简直是逆生长,她挑眉得意道:“他们那样的人家,肯定是精精神神的,我也不能太输给未来的亲家,丢人。”

    温以宁看着她张扬跋扈,风风火火,但心底的一洼软地,仍是有所触动的。江连雪话不好听,但那份心思敞亮剔透,红尘之大,于她们母女二人已是相依为命,她只是想尽可能的为这个女儿撑腰。

    江连雪人本就漂亮,如此用心打扮,更是夺人眼目。出发那天,杨国正开着出租车来接她们,见着江连雪穿着风衣高跟鞋,五十好几的北方爷们儿愣是脸红心跳,起步时档位都给挂错。

    江连雪年轻时是小妖精,现在便是老妖精,坐在副驾驶也不老实,逗的杨国正磕磕巴巴的舌头都捋不直了。温以宁在后排,抿着嘴偷笑。唐其琛的电话早上就打了好几个过来,路上又发微信,说自己在站内接她。

    四点一刻到站上海,下了站台就见着了唐其琛。他今天的着装风格也闲适,黑衣打底,套了件白色的风衣,两个简单的颜色搭着,把人也衬的利落精神。温以宁很少看到能把白色穿得这么恰当的男人,多一分嫌油腻,少一分又有装嫩之疑。唐其琛立在那儿,远远对她笑,就像雪山月光照亮黑夜,矜贵极了。

    “伯母您好,一路辛苦。”唐其琛接过行李,态度和气恭敬。

    江连雪笑眯眯道:“等很久了吧。”

    “应该的。”

    唐其琛顾着礼貌,一路与江连雪攀谈更多。他与温以宁也有很久没见面,但长辈在场,两人也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后半程,江连雪顾着去看窗外的街景,话题暂停。唐其琛的掌心才安静的覆上温以宁的手背,指腹轻轻摩挲,然后紧紧握了握。

    温以宁侧过头,目光恰好撞进他视线,两人无声对望,嘴角弯起一道浅弧,交叠的手便又自觉的松开了。

    吃饭的地方在中山路,这家餐厅唐其琛来过一次,装潢定位极尽奢华,其实与景安阳素日的偏好并不相符。但换个想法,兴许是景安阳尽地主之谊,特意彰显隆重之举。到了地方,有专人泊车,引路的侍者对唐其琛恭敬道:“唐先生,夫人已经在包厢里了。”

    唐其琛亦颔首,侧身将路让出来,让江连雪走前面,“伯母,您请。”

    江连雪下意识的压了压裙摆,微扬下巴,看起来从容又自然。但温以宁看见她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蜷了蜷,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温以宁便明白,她还是紧张了。

    这种场合的气势是很能震人的,一句唐先生,江连雪就知道唐其琛的身家地位比她想象中更丰盈。最隐秘的那间小厅在山水阁的后面,侍者在门口便止步,礼节退下。唐其琛推门而入,叫了一声:“妈。”然后让出后背,露出了江连雪和温以宁的身影。

    景安阳坐在主位,只身一人,但她一眼望过来,目光像是一顶发光的罩子,能将人从头到脚都审视个彻底。她今天的穿着格外华丽,正儿八经的旗袍装扮,衣襟上的丝线花纹精致泛光。衣领遮住一半脖颈,但丝毫不折损颈部的线条,连着往上,一张脸保养得宜,岁月从不败美人。

    景安阳浅浅扬笑,倒是起身迎了一把,肩上搭着的披肩慵懒华贵,“坐吧。”

    温以宁按下心头紧张,落落大方道:“伯母您好。”

    江连雪也是一副笑脸,“小唐像妈妈,难怪生的这么俊。”

    景安阳嘴角动了动,表情温和依旧,但也再没有别的内容了,她目光一掠,问:“你就是以宁?久闻不如见面,是个美人胚子。”

    唐其琛顺势牵住温以宁,把人领到面前。景安阳不动声色:“我对你有印象了。我们不是第一回见面,上次的慈善晚会,陈子渝旁边的就是你。”

    温以宁略觉紧张,她竟然还记得。又迅速回忆一遍,是不是当时自己的表现很差劲。不得不承认,景安阳这种长辈太有距离感,从骨子里散发的气质锋利又有质感。大约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唐其琛握着她的手更用力了些。就是这一握,让她游离无底的心又迅速缩小,脚踏实地的感觉瞬间充实全身。

    四人落座,江连雪坐在景安阳的旁边的位置。平心而论,江连雪的五官相貌更为出众,但景安阳的气场太厚重,手腕上一只翡翠镯子随着动作偶尔轻晃。她客客气气的说:“都是这里的特色菜,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口味。”

    江连雪热情应答:“好吃的,好吃的。”

    鱼子酱手卷、海芦笋香柑味泡沫生蚝、蜗牛泡芙,这几样江连雪哪里吃过,人对新鲜事物的兴趣总是会很直观的表现出来,江连雪也不是个能藏事儿的细腻性子,大大咧咧的赞叹之词跟顺口溜似的说出来了。

    唐其琛笑着说:“您要是喜欢,下次陪您常来。”

    景安阳端坐着,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问江连雪:“要不要喝点酒?”

    盛情难却,江连雪爽快道:“好啊!”

    景安阳便对唐其琛说:“我在这里存了几瓶,其琛,你去拿吧。”

    唐其琛放下喝了半碗的汤,应声去了。

    门关,人走,包厢里陡然陷入沉寂。

    江连雪觉得不太自在,若有所思的望了眼温以宁。温以宁也觉得有些尴尬,想挑个开场白,但视线一对上景安阳,嗓眼就封堵住了

    景安阳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面容方才还能勉强称之为和气,现在一瞬收敛,已是八风不动。她看着温以宁,目光疏淡冷傲,平静道:“温小姐,你和其琛不合适。”

    气氛瞬间淬了火。

    这个转折近乎残忍,仿佛能做戏到现在,已是景安阳最大的让步。不顾人情冷面,不忌这个场景的初衷,景安阳残酷的撕开和平表象,杀的温以宁措手不及。

    “其琛是我唯一的儿子,整个唐家,都对他寄予了多深的厚望,你不会了解。当然,你也不需要了解。温小姐,你很优秀,你在复旦的专业老师,毕业这么多年还记得你。他说你天生是学语言的璞玉,我与她相识数十年,能得她一句夸赞的学生并不多。”景安阳温言好语的说着,她语速慢,每一个字都像暴风雨前的霹雷闪电,“温小姐,我不否认你的优秀,也请你不要耗时耗力,把大好的青春年岁花在其琛身上。”

    温以宁的脸色,以可见的变化,一秒一个样。她今天穿了条淡青色的裙子,长发垂在肩头,肩膀瘦削,白净的脸庞此刻没有半分血色。但依旧端正坐着,维持着该有的姿态。

    景安阳说:“飞蛾扑火的道理不难懂,但结果都是自取灭亡。温小姐,你是聪明人。作为母亲,我感谢你对我儿子的青睐。但你的这份青睐已经对他,对我们家造成了困扰,我不希望这样的不和谐影响这个家庭。”

    温以宁耳畔都是嗡嗡声,甚至一刹目眩,下意识的去抓桌角。她咬牙入肉入血,才堪堪不至失态。一个有气场的长辈,若真要与人争锋相对时,谁都扛不住。景安阳的话很凌厉,偏又有条不紊,显然是有备而来,拿着锋利的刀刃一点一点挑破对手的承受底线。

    室内的空气变得粘稠腥辣,沉默之中不留一丝转圜余地。温以宁渐渐低下了头,但她的眼睛却干涸的无比疼痛。

    听懵了的江连雪最先回过血,但这样的疾言厉色也打压了她的情绪,平日的张扬泼辣都不见踪影,她看向景安阳,声音有些发抖,“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的儿子是宝贝,我女儿就低人一等啊?”

    景安阳闻言一笑,“我从未这么想过任何人。我只知道,尊严是自己挣的。江女士,您当年未成年就怀孕生子,为了一个男人,您年纪轻轻就能与家里反目成仇,与父母断绝关系,这种魄力真不是谁都有的。”

    江连雪怔然,嘴唇上下相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有情饮水饱,这个道理您体会的很透彻,不过从您身上,也证明了一个道理,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你丈夫待你不好,打骂是家常便饭,你能一己之力拿菜刀剁了丈夫的一个手指,实在有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您这样性格教育出的儿女,自然不会低人一等。”景安阳微扬下巴,冷漠的像在说着最无关紧要的故事。

    江连雪猛打了个寒颤,就被被瞬间封印了一样,灵魂都抽走了。

    她骄傲一生,潦草一生,爱恨一生,她从小自恃清高,什么都要争个第一,就连选男人这件事上,都轰轰烈烈,潇洒自我。却偏偏不如人意,温以宁的父亲空有皮囊,败絮其中,打闹一辈子,最后还落了个年轻寡妇的结局。这场婚姻的失败,是江连雪头顶上的一把利剑。如今被另一个女人三言两语的挑破,那把剑笔直下坠,活生生的将她劈成了两半。

    这是江连雪最隐秘,最难以言说,最极力掩藏的失败。

    她丧失了活人气,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这一身用心的装扮,新做的发型,新做的指甲,都成了供人围观的笑话。温以宁掌心冰凉,眼眶红透了。她心痛又无力的望着江连雪,那种从**到灵魂的愧疚感,几乎将她击得粉碎。

    景安阳表情平静,没有沾沾自喜的快|感,也没有耀武扬威的得意。她端起茶杯,揭开盖,从从容容的品了品。茶香隐隐,热气缭绕,是上好的铁观音。

    这时,唐其琛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瓶红酒,对过去几分钟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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