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七十章:朝游北海暮苍梧[1/2页]
狐尾断裂的一刻,凄厉的惨叫声在城外响起,落下的雪花与承载它的云被尽数震碎,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层被轰开,皎洁的月光落下,霜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宫语的一剑震惊了林守溪,她这一剑极快,极稳,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看上去就和切断萝卜一样简单,他无法想象,一个真气全失之人,如何切出这行云流水般的一剑。
接着,他看着水亮剑身,生出一丝明悟。
他霸占了湛宫太久,这才想起,它原本是慕师靖的佩剑,而在慕师靖之前的数百年,师祖才是它真正的主人。她握住剑,人就与剑合二为一了。
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司暮雪爆发出哀鸣的瞬间,真气充盈她的内衫,然后轰然炸开,林守溪猛地扑到了宫语身前,以后背为盾,挡住磅礴的真气。
他后背的白衫立刻撕裂,身躯也被强大的冲击力带起,向着高空中卷去。
小禾、苏希影、行雨都还未醒,落了数??时辰的雪积在她们的肩与发上,被呼啸而过的真气瞬间吹净。
三位女子的身影也被吹散,但这合欢咒术的威力比想象中更大,她们的灵魂与肉体像是被暂时割裂,外界天翻地覆的动静也不能将她们惊醒。
尤其是小禾,她睡得最沉,不知耽溺在了怎样的梦里。
林守溪回想起先前香艳的梦,心有余悸。
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仿佛是心灵深处潜意识延展出的图卷,可,可是……这些真的是自己潜在的想法么,还是合欢术刻意的勾引与诱导呢?
小禾傲娇的话语,楚楚清媚的微笑,还有慕姑娘……
一个个动人心魄的身影闪烁而过,他的心仍在打颤,当时他只要稍有不慎,就很可能心甘情愿地沉溺入纸醉金迷,自甘堕落地滑向万丈深渊。
梦就是这样,人在神智渐沉,心志渐丧之际,纵然对梦有万种怀疑,也甘愿沉丧其中不醒。
若非小语,他根本无法把握住梦的裂隙,从中解脱出来。
他看向师祖的眼睛,很好奇她梦见了什么。
宫语似看穿了他的心思,冷冷道:
“梦到底是梦而已,别多想。”
林守溪嗯了一声,收敛心神,剑经对于风的掌控使他能够悬停长空,回身望向大地时,司暮雪正跪在大地上,她的五指紧按地面,周围的土地在她的手中分崩离析。
雪尾断裂,其余八尾像是失了头领的蟒蛇,开始疯狂窜动,似是想要逃离那副身躯。
司暮雪抓住那截落在地上的雪尾,五指攥紧,青色的经络在她手背上跳动着,她转过头,望向月光投射来的方向,一双眼眸燃着虚无的火焰。
狐尾斩断,连接着两个相隔千年的魂魄的纽带也就断裂了,没有人知道现在司暮雪身体里留下的到底是谁,她自己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断尾之痛击碎了她的冷静与清醒,机缘来而复走,她的心境几乎崩溃。
杀念充斥她的意识,碎雪在她掌心凝成新剑。
她没有去杀那些昏迷不醒的人,而是拔剑对空,直指苍鹰扑食般乘风掠下的林守溪。
明月碎月,乱云飞沙。
半空中,林守溪用风的法则裹住宫语,送她暂时离去,随后单手握剑转为双手,他高举湛宫,全力竖斩,宛若劈山,司暮雪身影自下而上,则是横切斩首之式。
两柄剑凌空对撞,相抵的剑锋角力,花与火光同时迸射而出,将他们的眉眼照亮。
司暮雪虽受了重创,但实力依旧在林守溪之上,真气在她的剑身上汹涌翻滚,她低吼着,全力一挥,直接将林守溪掀飞出去,她手中的雪剑也不堪重负,支离破碎,被剑风裹着一同砸向林守溪,如暴雨梨花。
林守溪后退,横剑身前,将迎面而来的残冰碎雪挡在身外。
碎雪才过,司暮雪青筋暴起的拳头就已撕破寒夜,迎面砸来。
拳头砸在他的剑身上,嗡然一声长鸣,剑气激溅,林守溪咬牙再退,但这一次,他的双脚如在地面扎根,在犁出两条深壑之后,双足一展,硬生生止住了退势。
只深吸一口气的工夫,眼前的雪又被吹散,司暮雪的身影宛若灵蛇游窜,那张冷漠倾世的面容眨眼又到了身前,她手腕一拧,地上的碎土被真气牵引,聚到掌心,再度化作兵器,对着他的脖颈斜扫过去。
松散的碎土在司暮雪手中坚硬如岩石,林守溪无躲避余地,只能以手臂硬挡。
飞沙走石。
数息的工夫,两道身影皆像是相撞的弹丸,一进一退,一攻一守,皆使尽全力,速度快得难以看清。
在此之前,雪已下了数个时辰,地面一片雪白,但须臾之间,这平整的雪地就被翻了一遍,白雪与泥污混在一起,狼藉无限,风雪与飞沙中,林守溪趋避如魅,以最为娴熟的立甲剑御术格挡司暮雪的进攻,他像是回到了黑虎岭的时候,只是这一次的司暮雪的进攻更加疯狂,飘如幽灵烈如野狼。
千钧重的拳头撼在林守溪的身上,他的上裳几乎司暮雪的拳风撕裂得一干二净,露出了线条分明的肌肉,肌肉的块头并不大,但线条硬朗,透着行云流水的美感。
司暮雪立在不远处,也不断喘息着,她抬起头,冷光自发间迸出,嘴唇红得像是凝就的鲜血。
说来诡吊,此刻激战的两人,竟只能勉强凑出一身衣裳。
林守溪闭上眼眸,鼎火燃烧,气丸在飞转,他一边疗愈着伤,一边源源不断地从身体里抽取着力量。
湛宫剑再度明亮。
他轻轻提剑,如伸手去接天空中的落雪。
白瞳黑凰剑经发出清吟。
一剑斩出。
剑锋上白虹如练,以排山倒海之势激射而出,向着司暮雪压去。
司暮雪冷笑一声,她赤着的右足在地上画圆,挪至后方,右臂同时抬起,悍然递出。
轰——
如虹的剑气被顷刻搅烂撕碎,瞬息,司暮雪再度纵身跃起,娇小的身躯爆发出雄浑的力道,她沉啸一声,一拳轰向林守溪。
两人的身影再度相撞。
以他们为中心,真气涟漪般扩散,碾过地面,本就狼藉一片的地面直接开裂,甚至有塌陷的趋势。
司暮雪身形动时,八尾会收束为一,她飞掠的身影与这虚幻之焰般的长尾凝成一线,仿佛离弦的巨箭,撞得林守溪一退再退!
司暮雪每出一拳,都似有数百头冰雪巨象齐齐踩踏地面,大地颠勺般震荡,尘土不断扬起,被狂风搅动,隐有遮天蔽日之势。
这片混沌的领域里,雪已下不进来,撞击声擂鼓般响起,一鼓作气,再而刚,三而烈,转眼已是雷声震震,要将耳膜震碎。
近身厮杀,湛宫作为长剑并不灵活,所以他也施展拳脚,与司暮雪搏命。
拳头撞在胸口,额头,肩膀,小腹……他像是一面鼓,虽然足够坚韧,但敲打鼓面的不是木槌,而是攻城巨石,他的体内似有鳌鱼翻背,五脏六腑都要被打得移位。
林守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下来的……兴许是司暮雪与小禾身高差不多,他被小禾揍习惯了,对于这样娇小强大的女子,身体也产生了一部分玄而又玄的抵抗之力吧。
但无论如何,这样不知何时是尽头的拳脚对他而言依旧是毁灭性的摧残,好几次,他喷出的鲜血中,都夹杂了内脏的碎片。
再撑一会,再撑一会……
他是站在师祖与小禾面前的城墙,决不能倒。
坚持是他唯一的念头,这个念头之强烈,甚至代替了他本身的意志。
身前,司暮雪的声势已抵达极处。
这位红发神女立在狂风与烟尘之中,大腿与手臂上亦有不少细密的划痕,但她眼中的疯狂之色却已退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宁静。
龙骸潜渊般的宁静。
司暮雪收拳腰间。
整片混沌之域被她的拳风牵引,每一粒沙尘都在这一刻悬停,凝固当空。
她的精气神在这一刻攀至顶峰。
这一拳轰杀出去。
沙尘被压回地面,天地骤然清明。
林守溪虽及时抵挡,但在绝对的力量压制面前,他的抵抗已似强弩之末,身体的后退难以阻止,他被罡风推着,一直撞上了长安城厚重的城墙,墙体被撞出了一个巨坑,林守溪带血的身躯深陷其中。
如冢中枯骨,不见声息。
司暮雪收拳。
雪云弥散,月光重新落下。
“命也?”司暮雪摇晃着八尾,垂首喃喃。
她转过身,朝着宫语的方向走去。
心中的迷惘被她娇嫩的赤足踩碎。
她的脚步越来越稳,越来越坚定。
她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到底是谁,但无论是谁都不重要了。
九尾断了还能再长,魂魄损了还能再修。
今夜,她无论如何要完成使命。
这是她行走至今的意义。
“我还是低估你了。”司暮雪本以为她会在梦中沉沦最久,“我知道你身后藏着真正的魔,但我也知道,她只能影响彼岸,不能影响此世,在此世杀人对她而言无异于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自残。”
“我知道,你是好人,但你必须死。”
司暮雪这样说着,话语却并不狠厉,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使命即将完成,她却生出了一丝犹豫。
正在这时,一声雷响惊动了她。
司暮雪仰头望去。
天空中,先前被打散的云又聚拢了回来。
这是劫云,与白日里小禾渡劫时如出一辙。
司暮雪心有所悟,她知道,狐祖复苏,妖气冲天,她的境界又屡屡拔高,不断冲击着这个世界的边界,早晚要引来雷劫,只是没想到来这么早……
正想着,劫雷却飘过了她的头顶,向着后方掠去,于城墙上停下。
司暮雪蹙眉,转身向后望去。
城墙的凹陷中已看不见林守溪的身影,他将身躯从中拔出,越过护城河,踩回地面,拔起了斜插在地面上的剑,握紧。
他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唯能感到一股阴沉。
劫雷不是冲着司暮雪来的,它真正的目标是林守溪。
可林守溪又如何会引动雷劫?
“你破境了?”司暮雪立刻醒悟。
林守溪没有回答,他看着天空中的劫云,长舒了一口气。
寒风自四面八方涌来,水一样地洗过他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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