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倘若不相知[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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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发生的诸多大事，全都能够如实记录吗？有些所谓的真相，是能够去发掘的吗？

    nbsp齐国的长生宫主姜无弃，是因什么而死，牵扯当年怎样的皇宫秘事？

    nbsp熊咨度的十年养望，究竟是怎样一局，三分香气楼是如何逃楚，这些都能够细究吗？

    nbsp景天子当年宴请长河龙君，究竟说了些什么，长阳公主姬简容，宴上果真只是舞剑吗？

    nbsp荆天子唐宪歧的亲哥哥，当年让出皇位，为国而死，死前将独子托付给唐宪歧——这就是今天的贤王唐星阑，其才能远胜于荆帝骨肉，是曾和姬白年交手不落下风的存在。荆帝之所以犹豫不决，迟迟不定储位，真是在意血脉传承胜过帝国大业吗？

    nbsp……

    nbsp太阳底下无新事，各人有各人的不得已，各家有各家的不能言！

    nbsp司马衡相信他的刀笔能够刻写一切，也必定要刻写一切。

    nbsp可是他马上就要死了，再也没有人能给司马衡补窟窿了！

    nbsp然而他也明白，他的哀意对司马衡也毫无意义。

    nbsp为了不受干扰地完成《史刀凿海》，司马衡究竟付出了多少，割舍了多少，旁人或许不清楚，他难道不明白吗？

    nbsp这是一个不会被任何事情动摇的人。这一点在过去的时间里，已经一再证明。

    nbsp所以他只是看着，这已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nbsp礼恒之一度抬起了手，可是又放下。

    nbsp对于司马衡，书山的态度也是复杂的！

    nbsp身为当代礼师，他怎么能不支持这个追求真相的史学宗师？史家的丰碑，正是司马衡立起！

    nbsp可身为儒家宗老，他又怎能不顾念左丘吾奄奄一息的顾念？如何能让司马衡再回来，陷勤苦书院于水火？

    nbsp他明白这话说得其实不对，陷勤苦书院于水火的，不该是司马衡，而是那些无法坦然面对历史真相的存在。那些恼羞成怒的，自恃强大，根本不尊重历史的存在。

    nbsp可礼制归礼制，道理归道理，现实是现实——书山已不是儒祖坐镇的时候，早已挡不住天倾的风雨。那株折断的十万年青松，还不能够让人清醒吗？施柏舟的死，还不够明确书山的位置吗？

    nbsp倘若今天成功伏杀七恨，儒家的腰杆还能直挺一些。

    nbsp但毕竟失败了。

    nbsp礼恒之看着孝之恒，孝之恒也看着礼恒之，最后都无言。

    nbsp就连太虚阁众，在这件事情上也难以统一意志。且不说钟玄胤已经寻回，太虚阁没有更多的干涉勤苦书院事务的权柄。像斗昭若是性子起来，是不管那些的。

    nbsp可有一个问题他也不能回避——司马衡究竟做错了什么，以至于让这些不相干的人，要下死手将他永远驱逐在历史坟场中呢？

    nbsp最率性的斗昭也在犹豫，最不涉尘事的李一，找到钟玄胤之后已经准备回家。而太虚阁中声名最盛的存在，还在抵御他的魔气呢。

    nbsp最与这件事情相关的钟玄胤，还在努力把握跃升后的力量，努力掌控圣痕留刻的《勤苦书院》。左丘吾加强了圣痕的镌刻，有意牵制钟玄胤的心神，让他所选定的书院未来，避开道德的困境——司马衡是钟玄胤的老师，左丘吾是钟玄胤的院长。史学是他的道路，勤苦书院是他的家。他要怎么去选？

    nbsp是以此刻的【黑白法界】，竟然诡异地安静了。

    nbsp然后是司马衡的声音响起。

    nbsp“左丘吾，你总是徒劳地做太多。”

    nbsp司马衡当然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一切，但他的这只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这只棋眸映照一切，但什么都不影响。它看到所有，但什么都不拥抱。

    nbsp只有那如刻刀般的声音，还在慢慢地说：“那都是庸人的笔墨。”

    nbsp在这样的时候，他还要残酷地说左丘吾是庸人！

    nbsp相较于旁观者的怒色，被这样轻蔑的左丘吾，自己反倒是平静的。

    nbsp“左丘吾确实是庸才一个！”只剩一颗头颅的左丘吾，很平静地说：“我远不如你。从来都是。”

    nbsp“我最多只能写写时代建筑，只能曲笔，无法直书。”

    nbsp“我早就不记得什么史笔如铁的理想了。”

    nbsp他承认不如，但不自怨自艾，他坦陈曲笔，却又异样的固执。他放弃了理想！可他没有因此变得渺小。他说：“我只想要书院里的孩子们都活着。”

    nbsp“那么——”司马衡的声音说道：“史家这块牌子，我要从勤苦书院摘走。”

    nbsp左丘吾看着他，第一次有了惊讶的神色。面对七恨的连番落子，对于局势的一再失控，他都不曾如此动容。

    nbsp因为他听出了司马衡的去意。

    nbsp这个只专注历史真相，从不会在意任何人感受的人。这个一心求道、笔刀之外无它事的史家第一人……他竟然也会做真相之外的考量吗？

    nbsp左丘吾曾无数次地想要劝他改变，却又明白那些话不必出口。司马衡不会改的。

    nbsp等到司马衡真正有所改变的时候，他竟有些无措了！

    nbsp“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回来。”司马衡说道：“我只是想……看看。”

    nbsp“在这里的每一念，都是时间的凌迟，计以千万年的刀割，我常常会忘记到底熬了多久——我，想家了。”

    nbsp司马衡是一个捉刀刻书，从不表露情感的人。以至于这偶然表露，也如刀刻一般生硬。

    nbsp“想家”两个字，出口尤为艰难。

    nbsp他终于是说下去：“我想看一眼。就看一眼。”

    nbsp“但我不会再回来。”

    nbsp谁也不知道，说出这句话的司马衡，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nbsp他是史家的精神领袖，有门徒无数，有名有姓的弟子也有很多，在整个儒家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

    nbsp而当初他死里逃生后，想要回到现世，联系的唯一一个人，就是左丘吾。

    nbsp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朋友，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nbsp但左丘吾，把他推回了【迷惘篇章】。

    nbsp时间在【历史坟场】里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因为时间正是在那里消亡。偏偏他肩负执笔记史的责任，又必须要记得时间！

    nbsp所以他承受的折磨，远胜于其他意外沦陷者。

    nbsp一边意如刀割，一边感受深刻，必须要记得。

    nbsp可是他对左丘吾没有恨。

    nbsp这么多年站在窗外，他从没有真正推门。除了今天这一眼。

    nbsp不会，再回来。

    nbsp哐当！

    nbsp时窗就此关上了。

    nbsp【历史坟场】的痕迹，已经被清扫干净。

    nbsp只有呼呼呼呼的时光之风，吹散的都是过往。

    nbsp寒窗苦读，各执一论，互不相让，握手言和，对酒当歌，鲜衣怒马，载月读书，笑见霜发……

    nbsp曾经的故事，也发生了很多。

    nbsp忽然想起司马衡问的这句话——“我们相识相交多年了，却从未相知吗？”

    nbsp到了这样的时刻，左丘吾的残颅也燃尽了，仅剩最后一双眼睛。

    nbsp“从来无人知你如我，从来无人知我……如你。”

    nbsp这双疲惫的、一直注视着时窗的眼睛，缓缓的，缓缓地闭上了。

    nbsp焚于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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