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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3章 办公室里的西西弗斯[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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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得堡的黄昏,寒鸦聒噪,在逐渐冷却的铅灰色天幕下盘旋、聚拢。伊戈尔·彼得罗维奇从他那方狭窄得令人窒息的格子间抬起头,窗外,那些漆黑的翅膀正以一种令人心惊的精确度排列组合。先是松散,继而规整,最终在涅瓦河对岸滴血教堂那扭曲倒影的映衬下,凝固成一个巨大、狰狞、不容置疑的单词:开会。

    nbsp“又来了。”他低声嘟囔,声音淹没在隔壁财务部那台老掉牙的针式打印机永无止境的哀嚎里。果然,几乎就在那个黑色“会”字成型的瞬间,走廊尽头那扇沉重的、镶嵌着廉价黄铜装饰条的橡木门——属于部门经理卢基扬·瓦西里耶维奇——猛地被推开。卢基扬本人像一枚被火药顶出的炮弹头,出现在门口。他身形敦实,裹在一件似乎永远沾着可疑油渍的粗呢外套里,稀疏的头发顽强地覆盖着宽阔的额头,那双小而锐利的眼睛此刻正喷射着一种混合了焦躁与莫名亢奋的光芒,扫过整个开放式办公区。

    nbsp“市场部!全员!会议室!立刻!马上!”他的嗓音粗粝,带着一种不容分说的权威,瞬间斩断了键盘的敲击、电话的絮语和打印机最后的喘息。

    nbsp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即是椅子腿刮擦地板的刺耳声响,纸张被粗暴归拢的哗啦声,以及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伊戈尔认命地合上面前那份关于“涅瓦河冬季冰雕啤酒节可行性分析”的文档,第一百零一次。他站起身,感觉脊椎骨在咯吱作响,如同这栋年久失修、据说前身是某秘密警察机构档案库的旧楼本身的呻吟。走廊墙壁上剥落的绿色油漆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混合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类似陈旧樟脑丸的奇异气息,这气息似乎总是紧紧追随着卢基扬。

    nbsp推开厚重的会议室门,一股浑浊的热浪混杂着陈年烟味、廉价咖啡的酸腐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体味扑面而来。技术部的安德烈,一个面色苍白、眼袋深重的年轻人,正像只没头苍蝇般在巨大的椭圆形会议桌旁打转。他佝偻着背,双手神经质地摸索着桌面、椅子底下、甚至墙角的阴影,嘴里念念有词:“遥控器…该死的投影仪遥控器…它明明刚才还在…”

    nbsp“安德烈!”卢基扬像一尊矮胖的怒目金刚杵在门口,声音震得天花板的灰屑簌簌下落,“十分钟!宝贵的集体时间又在你手里溜走了十分钟!你在干什么?寻找通往天堂的钥匙吗?”

    nbsp安德烈吓得一哆嗦,脸色更白了,嗫嚅着:“经理同志,遥控器它…它又失踪了…像上个星期一样…”

    nbsp“失踪?它长翅膀飞了?还是被办公室老鼠拖去当磨牙棒了?”卢基扬的咆哮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他那张方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稀疏的头发仿佛也因愤怒而竖立起来,“我告诉你,安德烈同志!你这种行为,是对集体时间赤裸裸的盗窃!是怠工!是破坏生产!一个人浪费十分钟,在座十二位同志,就是一百二十分钟!整整两个小时宝贵的社会主义劳动时间!换算成产值…”他挥舞着粗短的手指,唾沫星子在顶灯昏黄的光线下飞溅。

    nbsp伊戈尔麻木地坐下,冰凉的人造革椅面透过薄薄的裤子传来寒意。他盯着卢基扬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思绪却飘到了大学课堂。教授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分析布尔加科夫的《狗心》,说官僚主义如何把人异化成非人。那时的伊戈尔觉得那是文学,是魔幻。现在他知道了,那只是被布尔加科夫用天才的笔触稍稍提纯过的、赤裸裸的现实。眼前的卢基扬,他的咆哮、他的逻辑、他那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敦实身躯,不就是活生生的“沙里科夫”吗?只不过披着经理的外皮。

    nbsp就在卢基扬的咆哮达到顶点,安德烈几乎要缩进桌子底下时,秘书柳德米拉——一个身材高挑、面容冷峻得如同冬宫大理石雕像的金发女人——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她目不斜视,高跟鞋踩在磨得发亮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冰冷、富有节奏的咔哒声,奇异地压过了卢基扬的怒吼。她径直走到墙角的投影仪旁,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纤长手指,在机器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轻轻一抠。那个被诅咒的、让安德烈几乎抓狂的黑色塑料遥控器,就像变魔术一样,稳稳地躺在了她那毫无血色的掌心。

    nbsp“在这里,经理同志。”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西伯利亚冻土原上吹过的风。

    nbsp卢基扬的咆哮戛然而止,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瞪着柳德米拉手中的遥控器,又瞪了瞪面如死灰的安德烈,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把夺过遥控器,粗暴地按下了开关。

    nbsp投影仪发出一阵垂死挣扎般的嗡鸣,抖动着,在对面污迹斑斑的白色幕布上投下一片模糊、闪烁的光斑。光斑渐渐稳定,扭曲变形,最终勉强拼凑出卢基扬那张巨大而失真的脸。他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传出来,带着沉闷的金属回响,嗡嗡地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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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同志们!”幕布上的巨口开合,“今天,我们聚焦‘星尘牌伏特加在喀山市场的‘量子纠缠式推广方案!目标人群:1845岁,有独立经济来源、追求精神刺激的年轻斯拉夫灵魂!核心策略:利用喀山鞑靼民族的历史神秘主义元素,结合量子物理最新概念,制造超越时空的沉浸式醉酒…呃…饮酒体验!我们要让消费者在拧开瓶盖的瞬间,感受到的不是酒精,而是…是穿越量子泡沫、与成吉思汗灵魂干杯的澎湃激情!”

    nbsp伊戈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又是这套。量子纠缠?成吉思汗?上次是“利用彼得堡白夜极光现象引发啤酒分子共振,提升口感愉悦度”,再上次是“借助莫斯科地铁环线运行频率与伏特加分子震动同频原理,实现无接触醒酒”。卢基扬的脑袋里似乎装着一个永不枯竭的、专门生产科幻垃圾的异次元空间。而他们,市场部的全体成员,就是负责把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垃圾,用精美的PPT包装成“划时代营销战略”的苦力。

    nbsp会议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进行。幕布上卢基扬的投影口若悬河,挥舞着无形的教鞭。桌子周围,一张张疲惫的脸隐藏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沉默的陶俑。只有当卢基扬停顿下来,用他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扫视全场,抛出诸如“大家觉得这个切入角度如何?”“有没有更具颠覆性的想法?”之类的问题时,会议室才会短暂地“活”过来。

    nbsp“经理同志高瞻远瞩!”产品组的谢尔盖第一个开口,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量子纠缠与民族神秘主义的结合,简直是天才的火花!我建议再加入喀山‘苏尤姆别卡斜塔的意象,象征我们伏特加品牌不屈的、挑战地心引力的精神!”他挺直腰板,仿佛刚刚在红场发表了卫国战争胜利演说。

    nbsp“完全赞同谢尔盖同志!”媒介组的奥莉加立刻接口,她推了推厚重的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盲目的热忱,“我们可以策划一场线下活动,在斜塔下搭建量子态酒吧!消费者通过手机APP摇号,只有‘量子态匹配成功的人才能入场!这话题度,绝对引爆!”她挥舞着手臂,差点打翻面前的咖啡杯。

    nbsp“对,对!引爆!”数据分析组的米哈伊尔忙不迭地点头,他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一片空白,“数据…呃…数据显示,神秘主义加科技感,是当下年轻人最热衷的消费驱动力!卢基扬同志的战略,精准地踩在了时代脉搏上!”他语速飞快,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nbsp伊戈尔听着这些发言,感觉一股冰冷的麻痹感从脚底升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空气中仿佛真的弥漫开一种淡白色的、粘稠的雾气,无声无息地从每个发言者口中溢出,在会议桌上方盘旋、汇聚、沉降。它没有气味,却沉重得让人呼吸困难。这就是“人云亦云”的具象化吗?伊戈尔看着谢尔盖慷慨激昂时喷出的唾沫星子在雾气中拉出细长的白线,看着奥莉加眼镜片上因激动而蒙上的水汽融入其中,看着米哈伊尔额头的汗珠蒸发成更细微的雾粒……它们共同构成了这片令人窒息的“云”,笼罩着所有人,隔绝了思考,只剩下盲目的附和与空洞的词汇堆砌。卢基扬在幕布上的投影,在这片人造云雾的衬托下,显得愈发庞大、扭曲,如同云端的神只,接受着信徒们虔诚而愚昧的香火。

    nbsp“伊戈尔·彼得罗维奇!”神只的声音骤然点名,如同惊雷劈开浓雾,“你是策划核心!说说你的具体执行思路!要细节!要爆点!要那种能让我们‘星尘伏特加的销量像联盟号火箭一样一飞冲天的东西!”卢基扬的目光穿透稀薄的雾气,死死盯在伊戈尔脸上。

    nbsp伊戈尔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喉咙发干,他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开口,试图在那片令人窒息的“云”中抓住一丝真实的空气:“经理同志…关于喀山的神秘主义元素…我们是否…需要更扎实的本地文化调研?比如,鞑靼人的传统禁忌…‘量子纠缠这个概念,用在酒精饮料上,会不会…显得过于…呃…生硬?消费者可能更关心口感和价格…”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粘稠的糖浆里跋涉。

    nbsp“禁忌?生硬?”卢基扬幕布上的巨脸骤然拉近,像素构成的五官因愤怒而剧烈抖动,几乎要冲出幕布,“伊戈尔同志!你的思想还停留在马车时代吗?什么叫禁忌?打破它才叫创新!什么叫生硬?强行嫁接才叫颠覆!我们卖的是伏特加吗?不!我们卖的是梦!是超越现实的极致体验!你的方案,”他猛地一拍桌子(投影仪同步发出一声刺耳的爆音),震得幕布上的画面疯狂跳跃,“缺乏想象力!缺乏魄力!缺乏对‘星尘品牌宇宙的深刻理解!拿回去!重做!明天早上,我要看到全新的、闪耀着未来之光的版本摆在我桌上!散会!”

    nbsp最后一个词如同赦令。椅子腿再次刮擦地板,疲惫的身影沉默地涌向门口。伊戈尔最后一个起身,感觉双腿灌了铅。他抱起那叠印着“量子纠缠伏特加”荒唐字样的厚厚方案稿纸,指尖能感受到纸张传递出的冰冷与绝望。这不是方案,这是西西弗斯推向山顶的石头,注定要滚落,然后再次被推起。他瞥了一眼墙角的柳德米拉,她依旧面无表情,像一尊完美的冰雕。只是,当她转身离开时,伊戈尔似乎捕捉到她嘴角一丝极其细微、极其冰冷的向上弧度,快得如同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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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沉重的脚步拖沓着,穿过弥漫着霉味和樟脑丸余韵的走廊,来到市场部办公区深处一扇不起眼的、包着铁皮的小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常年触摸留下的油腻污渍。伊戈尔深吸一口气,推开门。

    nbsp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混合气味瞬间将他淹没——新鲜的青草香、腐烂水果的甜腻、劣质纸张的酸腐,以及一种大型动物身上特有的、带着体温和消化物气息的浓重体味。这里是“弗拉基米尔”的领地。一头体型庞大得惊人的亚洲象,此刻正甩动着它那根布满褶皱的灵活长鼻,慢条斯理地从伊戈尔手中卷过那叠厚重的方案稿纸。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缺乏日照的灰白色,巨大的耳朵像两面破败的旗帜无力地耷拉着,浑浊的小眼睛半开半阖,透着一股看透世事的漠然。在它粗壮的、布满泥垢的象腿旁,散落着无数被撕碎、咀嚼过又吐出来的纸片残骸,层层叠叠,几乎铺满了半个地面。而在这片“纸雪”之上,奇异地点缀着一簇簇苍白柔弱的小花,花瓣近乎透明,散发着一种类似廉价香水的、令人头晕的甜香——谎言之花,它们从弗拉基米尔的排泄物和废弃方案的残骸中汲取养分,妖异地绽放着。

    nbsp弗拉基米尔用鼻尖灵巧地拨弄着稿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它似乎对“量子纠缠”这个词组产生了兴趣,用鼻子卷起那几页,凑到嘴边。巨大的臼齿开始有力地研磨,纤维被撕裂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新鲜的纸浆混合着唾液,从它嘴角淌下。最终,它满意地喷了个响鼻,将嚼烂的、湿漉漉的纸团随意吐在脚下那片“纸雪”之上,又慢悠悠地用鼻子卷起旁边一堆新鲜的干草塞进嘴里。

    nbsp伊戈尔看着那堆迅速被纸屑和谎言花覆盖的新鲜残骸,胃里一阵翻腾。这就是他们所有心血的终点。创造、否定、重来、喂象…永无止境的循环。他疲惫地靠在冰冷的铁皮门框上,视线扫过弗拉基米尔庞大的身躯。在它布满褶皱的脖颈皮肤上,似乎有几处暗红色的印记,形状古怪,像是…某种巨大手指留下的淤痕?伊戈尔甩甩头,把这荒谬的联想驱散。一定是光线太暗了。

    nbsp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打破了市场部沉闷的死寂。急促而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是柳德米拉。她身后跟着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年轻得令人惊讶的男人,穿着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西装,面容异常俊秀,肤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一双眼睛是罕见的浅灰色,清澈得如同贝加尔湖冬季的冰面,却又深不见底。他步伐从容,目光平静地扫过杂乱的办公区,掠过格子间里一张张惊愕疲惫的脸,最终,似乎在不经意间,在那扇紧闭的铁皮小门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却让伊戈尔感到一种被彻底穿透的寒意。

    nbsp“列昂尼德·伊万诺维奇,”柳德米拉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毫无起伏的冰冷,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这位是卢基扬·瓦西里耶维奇,我们市场部的负责人。”

    nbsp卢基扬已经像变戏法一样换上了一副无可挑剔的热情笑容,脸上的横肉挤在一起,伸出双手迎了上去:“欢迎!热烈欢迎列昂尼德·伊万诺维奇莅临指导!您的到来,真是让我们这小小的‘星尘市场部,蓬荜生辉啊!”他的笑容热情洋溢,但伊戈尔敏锐地捕捉到他眼角肌肉不自然的抽搐,以及那笑容深处一丝极力掩饰的慌乱。

    nbsp年轻的列昂尼德·伊万诺维奇只是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他没有理会卢基扬伸出的手,浅灰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注视着卢基扬:“瓦西里耶维奇同志,客套就不必了。直接看数据吧。你们提交给‘北极光资本的B轮融资计划书里,那份关于‘星尘伏特加在远东市场渗透率几何级增长的预测模型,以及支撑它的所谓‘量子共鸣渠道拓展理论,我很感兴趣。”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在安静的办公区里回荡,仿佛每一个字都敲在人的神经上。

    nbsp卢基扬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像一张拙劣的面具这个…数据…模型…”他额头上瞬间沁出了汗珠,眼神开始飘忽,“列昂尼德同志,这些都是我们市场部精英团队,经过大量严谨的调研和…和具有前瞻性的科学推演…”

    nbsp“推演?”列昂尼德轻轻打断他,那双冰湖般的眼睛转向伊戈尔,“这位是?”

    nbsp“伊戈尔·彼得罗维奇!我们策划组的骨干!那份远东模型,他参与了核心推演!”卢基扬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伊戈尔推到前面。

    nbsp伊戈尔感觉自己像被推上了断头台。列昂尼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皮囊下所有的疲惫、无奈和隐藏的荒谬感。

    nbsp“彼得罗维奇同志,”列昂尼德的声音依旧平和,“能否简述一下,你们如何定义和量化‘量子共鸣在伏特加销售渠道中的具体作用?它如何克服西伯利亚铁路冬季运力缩减和远东地区分销商普遍信用评级较低的现实障碍,最终实现渗透率的‘几何级增长?模型中设定的关键参数‘渠道量子纠缠系数K,取值0.87的依据是什么?是实验数据?还是…某种玄学感应?”他的问题像手术刀,精准、冷静,一层层剥开华丽辞藻和科幻包装下的苍白与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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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冷汗瞬间浸透了伊戈尔的后背。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那会议室里的“人云亦云”之雾死死堵住那不过是上周三深夜,他在极度困倦和卢基扬的咆哮逼迫下,随手在Excel表格里敲下的一个数字!什么量子共鸣,什么纠缠系数,都是卢基扬脑子里那些疯狂科幻点子生造出来的、毫无现实根基的空中楼阁!他看着列昂尼德那双清澈到近乎残忍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嘲讽,只有纯粹的、对逻辑和真实的探究。这比任何嘲笑都更令人无地自容。

    nbsp“我…我们…”伊戈尔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大脑一片空白。他能感觉到卢基扬在他身后投射过来的、刀子般警告的目光,也能感觉到周围同事们屏住的呼吸和无声的怜悯。

    nbsp列昂尼德静静地等了几秒,见伊戈尔无法回答,便轻轻移开了目光,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他转向脸色铁青、汗如雨下的卢基扬,语气依旧平淡无波:“瓦西里耶维奇同志,你们的‘草船,借不到‘箭了。稻草人扎得再像,也骗不过真正的猎人。数据不会说谎,尤其是当它被荒谬的假设彻底架空时。”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扇紧闭的铁皮门,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仿佛嗅到了空气中那混合着草料、纸浆和谎言之花的奇异气味。“融资的基础是真实的增长潜力,而非…喂养巨兽的童话。”说完,他微微颔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带着随从,在柳德米拉的引导下,如来时一般从容地离开了。高跟鞋的咔哒声渐渐远去,留下市场部一片死寂和卢基扬那张因愤怒和羞辱而彻底扭曲的脸。

    nbsp列昂尼德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留下一圈圈名为“死寂”的涟漪,在市场部冰冷的空气中扩散。卢基扬僵在原地,那张敦实的脸先是涨成猪肝色,继而褪成惨白,最后凝固成一种近乎石化的青灰。他粗重的喘息声在落针可闻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旧风箱在绝望地拉扯。终于,那压抑的火山轰然爆发。

    nbsp“废物!一群废物!饭桶!”他的咆哮声浪几乎掀翻了天花板的灰尘,唾沫星子像霰弹般喷射而出,小眼睛里燃烧着狂怒的火焰,直直射向伊戈尔,仿佛要用目光将他钉死在身后的文件柜上,“关键时刻掉链子!连个数据都说不清楚!你们脑子里装的都是涅瓦河的淤泥吗?列昂尼德同志问得多好!K值依据?依据?!你们平时都在干什么?喝茶看报磨洋工吗?!”

    nbsp他的身体因暴怒而微微颤抖,猛地转向整个噤若寒蝉的办公区,手臂像失控的钟摆一样狂乱挥舞:“看看你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暮气沉沉!这个年纪!这个精力充沛、应该为社会主义建设燃烧激情的黄金年纪!怎么能追求安逸?怎么能只想着舒服?!”他猛地一拍身旁的复印机,机器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舒服?!舒服是留给死人的!只有死人才配躺在棺材里享受永恒的‘舒服!而你们……”他的手指挨个点过众人惨白的脸,“活着的、呼吸着的、拿着国家薪水的同志们!你们唯一的追求,就是奋斗!奋斗!再奋斗!方案不行?那就重做!做到行为止!今晚!所有人!谁也不准走!我要看到全新的、无可挑剔的远东模型!做不到,就都给我滚去西伯利亚种土豆!”

    nbsp“死人”这个词,如同一个冰冷滑腻的诅咒,从他咆哮的齿缝间迸出,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头。伊戈尔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下意识地抬眼,正好撞上卢基扬那燃烧着疯狂怒火的眼睛。就在那一瞬间,伊戈尔心头猛地一跳……经理同志那件粗呢外套的领口下,靠近脖颈的皮肤上,似乎有一块极其不自然的灰败色斑,边缘隐隐透着青黑,像一块正在悄然扩散的霉斑。

    nbsp“卢基扬同志!”伊戈尔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一种莫名的冲动而拔高,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谄媚的急迫,“您怎么能…怎么能说自己是‘死人呢?这不吉利!太不吉利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动作快得自己都吃惊,一把抄起卢基扬桌上那个印着“劳动模范”字样的搪瓷杯,“我给您打水!压压惊!消消气!打水!马上!”话音未落,他已端着空杯,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出了硝烟弥漫的市场部,朝着走廊尽头的开水间狂奔而去。

    nbsp走廊的灯光忽明忽灭,将他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得如同鬼魅。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冲进开水间,刺鼻的漂白水味混合着水垢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拧开水龙头,滚烫的开水哗哗地注入搪瓷杯,蒸汽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什么K值,什么量子纠缠,什么列昂尼德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此刻都被一种更原始的、近乎本能的冲动取代——逃离!逃离那个咆哮的怪物,逃离那令人窒息的“人云亦云”之雾,哪怕只有几分钟!他需要片刻的喘息,需要一种抽象的、不指向任何具体工作的“行动”来麻痹自己。打水,这个借口如此完美。他盯着杯中翻滚的水泡,感觉它们就像自己脑中那些荒谬破碎的念头,在高温下疯狂地冲撞、湮灭。朝思暮想的“抽象”…原来就是此刻手中这一杯滚烫的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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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他端着那杯滚烫的、象征着短暂解脱的虚无,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刚拐过通往市场部办公区的最后一个转角,一阵压抑的、却清晰得令人心悸的争吵声浪猛地撞入他的耳膜。声音来自卢基扬那间紧闭的经理办公室,厚重的橡木门也无法完全阻隔里面的风暴。

    nbsp“…瓦西里!你疯了吗?!”一个陌生的、带着变声器般扭曲嘶哑的男声在低吼,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怒,“用‘弗拉基米尔的…排泄物?!混合废弃方案?!去培育‘涅克拉索夫之种?!你知不知道你在玩什么?!”

    nbsp伊戈尔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墙壁上,搪瓷杯传来的热度烫得他手心发疼,他却浑然不觉。涅克拉索夫之种?那是什么鬼东西?和弗拉基米尔…以及那些废弃方案有关?

    nbsp紧接着是卢基扬的声音,不再是咆哮,而是一种同样压低的、带着金属般冰冷质感和某种…奇异回响的嗓音,像是有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他声带深处:“…不然呢?‘北极光的钱必须进来!‘星尘不能倒!常规的‘云(人云亦云之雾)已经不够浓了!列昂尼德那个小鬼…他看穿了草船!普通的谎言之花骗不了他!只有‘涅克拉索夫…只有它能结出最完美的‘真实幻象!我需要它!必须在下一次投资人会议前催熟!弗拉基米尔…它是最好的培养基!那些废纸…那些被咀嚼过的、浸透了失败和怨念的纤维…是绝佳的养料!这是唯一的办法!”

    nbsp“你这是在玩火自焚!”那个嘶哑的声音更加激动,带着恐惧,“那东西…那种子…它需要的是绝望和盲信的精粹!不是大象的粪便!你强行扭曲契约…用这种…这种污秽之物去培育…会失控的!它会变成什么怪物?!还有那头象!它快被撑爆了!它脖子上的‘契印…颜色越来越深了!你感觉不到吗?它在痛苦!”

    nbsp“痛苦?”卢基扬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扭曲的狂热和一种非人的冷酷,“弗拉基米尔享受着呢!它吃着最鲜嫩的草料,住着单间!它有什么资格痛苦?!契印?那是它的荣耀!是它为‘星尘伟大事业献身的标记!至于失控…”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为了成功,一点小小的风险算什么?列昂尼德…那个自以为是的曹冲…他必须被‘说服!‘涅克拉索夫的果实…会让他看到我们想让他看到的一切‘真实!钱…会源源不断地流进来!只要熬过今晚…只要他们,”他指的是外面那些加班的员工,“把新的‘养料喂给弗拉基米尔…快了…就快了…”

    nbsp门外的伊戈尔,如坠冰窟。手中的搪瓷杯变得滚烫而沉重,几乎要脱手坠落。弗拉基米尔…粪便…废弃方案…培育…涅克拉索夫之种…真实幻象…契约…契印…列昂尼德…曹冲…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他的认知。那头沉默的巨象,那些妖异的谎言之花,卢基扬脖颈上若隐若现的灰斑…所有零碎的、诡异的细节,此刻被这段疯狂对话的线索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硫磺气息的恐怖真相。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的、荒诞的、令人作呕的明悟。他们日夜煎熬,推着名为方案的巨石,最终竟是为了喂养一个孕育着“真实幻象”怪物的温床!而那头象…弗拉基米尔…它承受着什么?他想起象脖子上那些暗红色的、指痕般的印记…契印!

    nbsp办公室内的争吵似乎平息了,只剩下卢基扬粗重而压抑的喘息。伊戈尔不敢再停留,用尽全身力气稳住颤抖的手,端着那杯早已不再滚烫、甚至有些凉了的水,像逃离地狱入口般,蹑手蹑脚地退回了开水间。他在里面待了很久,直到确信自己的脸色不再那么惨白,才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向卢基扬的办公室。

    nbsp推开门,卢基扬独自坐在巨大的办公桌后。台灯的光线只照亮了他面前一小片区域,将他大部分身体隐没在深沉的阴影里。他似乎平静了许多,但那种平静之下,翻涌着一种更令人不安的、强行压抑后的狂躁。他接过伊戈尔递上的水杯,看也没看,随手放在一边。搪瓷杯底接触桌面,发出沉闷的一声“咚”,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nbsp“伊戈尔,”卢基扬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眼窝深陷,皮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今晚…是关键。远东模型…不,是‘涅瓦河星辰闪耀计划…必须完成。”他抬起眼,目光不再是纯粹的暴怒,而是混杂了一种近乎贪婪的急切,死死盯着伊戈尔,“弗拉基米尔…它需要新鲜的食物。大量的、饱含你们…集体智慧结晶的食物。明白吗?”他特意加重了“集体智慧结晶”这几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僵硬、毫无笑意的弧度。

    nbsp伊戈尔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僵硬地点了点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他明白了。他们今晚加班制造的,根本不是什么狗屁方案,而是喂养那头被诅咒的巨象、催熟那个名为“涅克拉索夫”的恐怖之种的…饲料!他退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走廊里,同事们已经开始在各自的格子间里“奋斗”,键盘敲击声噼啪作响,却透着一种行尸走肉般的机械感。空气中,那股混合了霉味、樟脑丸和谎言之花甜香的奇异气息,似乎更加浓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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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时间在绝望的键盘敲打和文件翻动中,粘稠地流逝。窗外的彼得堡彻底沉入黑夜,寒鸦早已归巢,只剩下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涂抹出孤寂的圆圈。凌晨一点,市场部依旧灯火通明,但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麻木笼罩着每一个人。方案,或者说饲料,终于在卢基扬数次咆哮着冲出来“指导”后,勉强拼凑成型。打印机的嗡鸣最后一次响起,厚厚一叠散发着油墨和绝望气息的纸张被堆放在伊戈尔桌上。

    nbsp“伊戈尔,柳德米拉,”卢基扬幽灵般出现在门口,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你们两个,把‘最终版…送去给弗拉基米尔。它…等急了。”他的目光扫过那叠纸,又飞快地掠过伊戈尔和刚刚起身的柳德米拉,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和…紧张。

    nbsp伊戈尔的心猛地一沉。和柳德米拉一起去?那个冰雕般的女人?他抱起那叠沉重的纸张,感觉它们像烧红的烙铁。柳德米拉已经无声地走了过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的凌晨格外清晰。她依旧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只是在经过卢基扬身边时,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市场部深处那扇包着铁皮的小门。走廊的灯光似乎比平时更加昏暗,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两个走向献祭台的幽灵。

    nbsp推开那扇沉重的铁门,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草料、腐果、纸浆、象臊、谎言花香)如同实质般涌出。弗拉基米尔庞大的身躯在角落的阴影里不安地移动着,发出粗重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喘息。它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亮了一下,死死盯着伊戈尔和柳德米拉手中的纸张,长鼻焦躁地甩动,抽打着空气,发出呜呜的低鸣。它脖颈侧面,那些暗红色的、指痕般

第453章 办公室里的西西弗斯[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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